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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年轮作文

  树是乡村的年轮。在广袤无垠的原野,在沟壑纵横的山岭,它们展现出昂扬的姿态,飘舞的枝叶如同猎猎旌旗,在大地上标识出村庄的版图。

  村庄是人的家园,更是树的故乡。

  一个地方,西北之地,往往古树森森,聚林围村,蔚为一景,且故事亦多。这是地理环境使然,还是一种牵强附会的巧合?

  正如豫东平原上西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我的故乡就在县城的西北。

  村子很古老。不必详查村志仔细追溯,单单从村中主干道旁的那棵皂荚树便可窥见飘过小村上空的经年累月:中空干瘪的主干,树围两米有余;裸露的根系,盘曲缠绕,四通八达,牢牢抓住褐黄色的土地;粗壮的枝杈,弯弯曲曲、歪歪斜斜地插向天空。

  这棵皂荚树是村里最古老的居民。

  古树北邻,是一方水塘。水塘无堰,经雨漫灌,逐年宽而深。水自然看不见底,夏听蛙鸣冬滑雪,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汇聚了一年四季里所有的故事。

  民居四散分开,有的高坐平台,有的依坡而建,桑榆,瘦槐,荫屋而疯长,为村庄增添了几分古意。村北,是大片大片的柿树和一排排列兵似的高大白杨。这些林木恰似屏障,秋冬季节,能够阻挡来自北面滩地上的风沙。这些原属集体的柿树,被分包到户,人人有份。听老人们讲,在那些天灾人祸的饥荒年景里,柿子树曾拯救了整个村子。秋季,大片的柿树挂满红灯笼,宛如天上的繁星,闪烁着饱含村民花销之望的亮光。

  那时,乡村的生活简单、朴实。耕种,是亘古不变的主题。这是立家之本,因为关乎吃饭和穿衣。田多,人丁兴旺又相对和睦的,家境相对就殷实。如果头脑再活泛一些,就能常吃肥肉、常换新衣,说话嗓门高得让人眼红了。当然,这是极少的。皂荚古树旁的老郑家,就属于这极少数中的一家。老郑的长子根旺,倾其所有买了一辆推土机,在村里的砖窑场上给那些窑主推土平场,把家底推得越来越厚实。

  乡下人吃饭,一般不上饭桌,常常端着饭碗,三三两两的,就凑成了饭场。皂荚树下,是村里最大的饭场。粗壮的一股树杈上,悬挂着一口古钟,是开村民大会时用的“发令枪”。所以,这个饭场,不单单是吃饭的场所,也是村里的行政中心。偶尔的一次会议,树下黑压压一片,席地而坐满了人。许多政令村规,就从这里飘向村里的角角落落。

  皂荚树为村民荫蔽出一个民风敦厚的精神家园。

  那些人来疯的村妇,是饭场人堆里的活宝。她们没多少文化,藏不住心事,总会在大口大口的吞吐间隙,把乡邻们鸡毛蒜皮的俗事尽情发酵,极尽调侃、嘲讽,捣腾成饭场上的一个个笑料,为拎着空饭碗不愿离去的众多看客开胃。当然,她们挑拨出来的所谓谈资,一般不会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几辈为邻,彼此知根知底,纵使偶有误会,但人心总是善良的。不像如今,搬弄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直到有一天,老郑家的根旺用推土机推回了彩电,饭场上的活宝们才不再热衷于添油加醋、幸灾乐祸了,而是开始抱怨自己的男人没本事,没有根旺那样的闯劲和蛮力。一些原本相安无事的家庭开始鸡犬不宁起来。渐渐地,到皂荚树下吃饭的人少了。后来,饭场就彻底散了。

  河东狮吼,唬得男人们在心烦意乱之余,不得不开始嘀咕:娘们的话虽难听,但也是个理啊!趁着年富力强,不干出点啥,还真不中啊!日子越过越穷,会被人挤到门缝里。你郑根旺给窑上推土能发家,咱弄个拖拉机往外运砖就挣不来钱?

  乡村的汉子们粗犷胆大,认准的事,说干就干。一人带头,从众者多。于是,四轮拖拉机,一年之内,全村就达到了99辆。自那时起,村里常见的一大景观是男人开着拖拉机,后面拖着装满红砖的大车斗,女人坐在砖上,灰头土脸的。拖拉机的轰鸣声震天响,从早到晚,在村庄上空飘荡。

  搞运输,天不明就到窑场排队往车里装砖,然后一路颠簸运往20多里外的县城,找好买家,再卸完码稳收钱,返回往往就后半夜了。

  只要勤劳,就能脱贫。这在基础不算薄弱的乡村成效最快。也就两三年的光景,村里便成为闻名全县的运输致富村。村支书披红挂绿,受到表彰后就上了报纸。

  顶着这样的荣誉,小村着实陶醉了好多年。

  家家有钱了,村子富裕了。原来狭促破旧的庭院容纳不下日益膨胀的物质攀比和购买欲望。怎么办?好办啊,搬迁,而且是整体搬迁,并美其名曰“迁户并村”。可是,西北的土地几乎被砖窑给吃完了,那就只能打东南田地的主意了。